江西师范大学图书馆古籍藏书是传统文化的源泉之一，承袭了前身中正大学的藏书，有六万多册线装古籍，其中有精华也有糟粕，现选取一本作比较。

我们认为，其中精华较多的是姜瑞藻主编的《中国古文新编》，几乎全是糟粕的则是《国民代表推荐书》。

自姚鼐《古文诗类集》问世以来，大多数人只知道王先谦、李庶昌的《续古文诗类集》，却很少有人关注姜瑞藻的这本书。其实，它选录的都是现代名家的古文，都是有一定水准的。现特选出以下26篇，作一简单介绍。

第一卷

薛福成：《论俄国的建国走向》

第 4 卷

严复《汉书驳》

丁惠康：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

蒋志友《急难解日协议》

第 5 卷

薛福成《日本史序》

第七卷

吴汝纶《天演伦理学序》

第 8 卷

黄遵宪《日本史序》、《日本食货史序》、《日本官史序》、《日本刑法史序》、《日本学术史序》

第 11 卷

康有为《日本杂诗序》和《欧洲十一国游记序》

严复《政治讲义序》、《英汉释义序》、《天演论序》、《社会学研究序》、《个人与群体权利界限论序》

第 15 卷

梁启超《日本史后记》、《欧陆战役史前言上》、《欧陆战役史前言下》

第 45 卷

薛福成《巴黎看油画》

第 48 卷

孙诒让《瑞平化学学校的由来》

第 51 卷

林纾《译书图说》

第 52 卷

张謇《南通师范学堂创办记》

下面我们选几篇文章加以评述：1、薛福成《再论俄国立国动向》。该文指出：“俄国为地广人稀，冰天雪地，无粮可供，无城可依，无地可守，无民可用。故其他国家不觊觎俄国，而觊觎俄国者，无不败矣。俄国则乘机扩张，无一日无一日。此欧洲各国惊恐万分，心惊胆寒，此之所以然。” 最令人震惊的是作者的预见性：“有人说：俄国恶党满腔毒气，其党羽各派别抱有不同野心，希望改革旧政权。俄国皇帝虽然权倾朝野，却日夜担忧炸药和导弹的灾难，极其危险。俄国人民同样不能享受与英美法德人民同等的权利，失去了生活乐趣，又怎能一天天强大起来？答案是：我说的是国家形势，不是国家政治。俄国国家政治会随着时间而变化，正如英法德等国一样。”随后的史实虽然离奇多变，但总体上并不出人意料。难道我们能说古人不如今人吗？而这些文章，又何尝不是给晚清改革强国时期的一般士人和官员敲响了警钟呢？

2、严复《驳汉》文。此文指出“民之自由，天授也。”这是西方“天赋人权”论。他指出“自秦以来之君，不过是所谓大盗，窃国之人。”此承庄周、汤贞之言，故谓之“所谓”。 下面有一段令人耳目一新的启示：“谁窃取了国家？他们就是从人民手中偷来的。偷了之后，他们又担心他们的主人会发现并夺回来，所以法令猖獗。其实其中十八九条都是用来毁灭人民的才能，分散人民的力量，削弱人民的道德。这些人才是天下的真正主人，必须使他们软弱愚昧，使他们永远不自知，永远无能为力，这样我们才能永远保住我们偷来的东西。”……所以西方人讲治国，就说：国家就是这些人。人民是公共财产；国王、诸侯、将军、大臣是整个国家的公仆。但中国人尊崇国王，说：天子富于四海，臣民亿万。臣民、妾妾这些词是文中旧义，如同奴隶。如果真是这样，西方人就不配拥有国家。比诸王诸侯将相都尊贵，高贵；而中国百姓卑贱，都是奴隶。若打仗，那些国家的百姓是为了公产、公利而战，而中国人却是奴隶，为主人而战。你如果驱使俘虏去和贵族作战，哪里能不败呢？”

作者刘世南三十多年前在古书阅览室里仔细阅读了这本书，并在日记中感叹：“今天读到它，我的热血仍旧沸腾，宫廷文人仍在编造诣歪曲的言论，维护权贵阶层的利益，真是千死难逃之祸！”

3、蒋志友《急难日日条约之解决》。本文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中日两国签订了军事条约，根据条约规定，日本“以军事力量，控制中国生死”。但“日本欲统治东亚，独霸中国，为欧美所不能容忍。日本一面来，欧美必一面进，以一羊（指中国）为食，以二虎争道，争此条约，其祸患最大。所以说军事条约是中国亡国之疾，东亚乱源，何不消灭？消灭之时，正是时候！”最后，他警告说：“土耳其把军事权力交给德国人，如今被消灭，中国岂不以此为鉴？”石南一直认为，日本对中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他以95年的从政经历，深知国际关系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对付日本，唯有自强不息。

4、黄遵宪《日本史序》。作者说：“昔契丹首领说：‘宋朝之事，吾人皆知，而宋人视吾人之事，犹隔十重云雾。’从我所见英语作文，日本学者能读中国书籍，研究中国之事；而中国学者则喜谈古交，安于现状，不关心外事。不顾西方，日本虽与吾人一衣带水，吾人仍视其为海外三座神山，可望而不可及。”他希望当时的学者也像日本一样，关注时事，努力自强，向西方学习。

后面的《日本食货志序》介绍了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经济发展的历史，其次序为“审查户籍”、“估定租税”、“筹划国家预算”、“审查国债”、“控制货币”、“审查商业”。“若六事皆成，则理财之道得成，国家富强”。《日本官制志序》认为，欧美先进国家“官多”、“赋税重”，颇似我国《周礼》，“且国以国财，以治国事，分给国人，以治国安邦，故官不闭，国不弃，民不闲”。明治维新后，日本官制设置多仿效西方，故笔者撰此记，以资我国改革参考。 他之所以写《日本刑法》，是因为他先在日本生活，后在美国生活。他知道“西方人喜欢讲权二字”（即公权、人权），“全国人民全都依法治国”。“欧美各国，不分大小，不论君主制或君民制，总归一句话，就是国家依法治国。”世南读后感触颇深江西师大素拓网，在日记中写道：“重在法治，轻在人治。人民有权利，没有束缚，没有纵容。到今天，许多中国人还不知道人权。”

作者所著《日本学史》尤为有趣。他看到了民主政治的优点，如人人都有公民权、提倡博爱、发展科学等。“一切封号、官职，皆由公众选举产生。君臣之间，无所隐忧，无所不表。”他也指出了它的弊端：“君臣同权，父子同权；”“父母兄弟，犹如陌生人。”这样，“必然导致极端分裂和残暴。”“必有人欲使贫富、贵贱、劳逸均等。” 他的结论是：“吾观察，欧洲各国百年之内必乱，乱之时，视君主如棋子，视亲属如疣子，每战数十年，尸横遍野，血流千里。也有视人命如草芥之人，是人性不同？亦是其教诲使然。”从一战到二战再到现在的全球史实，充分证明了黄遵宪的预言。今日西方不是有学者呼吁以“东方文明”挽救西方高科技所造成的危机吗？

5、严复《进化论序》介绍内外转术（现译为“演绎法”）、牛顿的力学定律、斯宾塞的社会学，目的是使中国人懂得自强不息、保存物种。《群学序》指出“群学之士，必明治兴衰之理，而掌握改善民生之事之基本。”这就是今天的政治经济学。《群学与个人权利界限论序》指出，穆勒此书认为“学者必须明了自身与群体间权利界限，然后才可运用自由之论。”换言之，一切社会公民之个人自由，必须以不侵犯他人自由为前提。

通过以上选评，可以看出姜瑞藻《中国古文新编》确实很有新意，对今天的我们仍有很大的现实意义。民主、法治等历史任务迫切地等待着我们去完成，才能真正使中国在21世纪崛起。

中国由先秦封建社会演变为秦朝至清朝的帝国专制社会，“官本位”观念毒害极大，为鉴古止今，不妨拿出这本《国家代表推荐书》。

这本书既没有编者姓名，也没有出版单位、出版时间，也没有定价，估计是和平使者筹备委员会印制的内部刊物，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公开出版。

开篇即为“国会决定国家制度表决名单”，共计1993票，全部赞成君主立宪制。

首先，我们来看国民大会首席代表代表立法院所提出的奏折。所有的提名书“都旨在表达民意，恭敬地承认现任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的皇帝，将国家的最高完全主权托付给皇帝”。其中一则“清朝皇帝不得不退位，天命终授圣君，圣君却不留”。二则“南京政府不得不解散”。三则“大难已过，天下已统一，圣君却不留”。四则直到袁世凯被提名为大总统后才接受。 “但共和制并不适合国情，上层不能立宏图保天下、发展天下，下层不能谋长治久安的幸福与利益。因为百姓舍有所，必有所取；离有所，必有所还。如今天开化民心，举国上下团结一致建立帝国，百姓忠于大德；举国上下团结一致拥护皇帝。我们中华文明礼仪古国，是有着五千年帝制的古国；我们的皇帝英明强大，是亿万人民效忠的国家元首。我谦恭地希望您顺从皇帝的恩惠，顺从民意，登基治理百姓，坐上最高位置治理天下。宣帝的子孙，英明睿智，应该建立帝位继承天下； 羲皇子孙，应当遵纪守法，安抚百姓，延年益寿，敬告。”

看到这种充满腐朽气息的陈词滥调，我们不禁感慨万千！在那些学究眼里，这种四联四六的气势磅礴的奏折，真是中国文章。但实质是什么呢？只不过是利益和权势的诱惑，权力的胁迫，与真正的民意毫无关系。起草者和署名者的确是武士，但也不乏博学多识的学者。其中，江西新建县人杨增洛，早已名噪石南。杨增洛，晚清进士（1860—1933），字云谷，又号嵩阳山人，新建县人，光绪年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热河刑部员外郎、四川副知府、广东行署参赞。 民国初年，任国史馆助修、交通部判官。他一生谨言慎行，专心致志学习，晚年潜心研习佛经。早年以诗文名誉京师，学王维之清雅，白居易之简朴，苏东坡之旷达，黄庭坚之雄健。其风格深邃，外秀内丰，晚年诗文尤有禅意和哲理之趣。著有《杨云谷遗诗》八卷。 1935年，世南读高中时，买了一本大大书店出版的《近代名人诗选》，其中收录了杨曾洛的《送仆》：“记得当年我们越过重山，相随相扶，乱世相依；老来想还家，半年惊闻处处险境；必信已习惯绝路，见你行，我却先见泪落；笑着在灯前烧了《童子契约》，日后再相见还是故友。”因为通俗而又感人，所以很早就背了下来。世南如今已经95岁高龄，80多年过去了，但他依然记忆犹新。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在袁世凯的脚下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他难道忘记了孟子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强暴不能屈，是谓大丈夫”的话了吗？

我们江西自古被称为文昌帝君、廉洁仁义之地，但在江西推荐的这份代表名单中，还有来自万载县的辛吉洲。辛吉洲自幼聪明伶俐，被誉为神童，十二岁进士，十八岁考中科举，科举废除后，考入京师大学堂经济系，毕业后任江西省立第五师范学校（位于临江）督学，兼任省内一家报社社长。后来父亲去世，他便回到家乡侍奉母亲。1925年，40岁时，他开始信佛、吃素，并邀请县内一些佛教信徒，成立净土学会。1930年，他迁居南昌，次年被聘为省立赣县中学教师。 后受聘于厦门大学，任该校国文教授。1940年12月，参与筹建江西省立历史总馆。次年任该馆合编者。与吴宗慈合编《江西省古今政治地理沿革概论》和《八十三县沿革略论》。

石南素来喜好宋诗，而杨曾洛、辛吉周等都是沿袭宋体诗风的著名诗人，因此，看到他们的名字，不禁感叹：“你如此美丽的女子，竟是贼人！”

中国有句宽容的话，说不能因为说话的人而放弃说话。但也有一句宽容的话：“若有周公的才华和美貌江西师大素拓网，却变得傲慢吝啬，其余的就不值得一看了。”傲慢吝啬是不允许的，更不允许做人的大道理！

总之，比较上述的精华与糟粕，中国要崛起，就必须加强文化建设，从而大力推进民主与法治，使我们伟大的祖国真正富强起来，实现人类的最高理想。

作者

刘世南是著名古典文学学者、古籍编纂专家、杰出的自学者。长期担任中学教师，文革后任教于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代表作有《清代诗派史》（台北文津出版社繁体竖版、人民文学出版社简体横版）、《学术殿堂外》（中国文史出版社）等。论文发表于《文学评论》、《文史哲》、《文学遗产》等多种刊物。

江西师范大学老校区图书馆工作人员曹红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