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围炉夜读原创出品

很多人都喜欢罗大佑的歌曲，鲜有人知的是，罗大佑也有一个音乐偶像，他就是被称为“老上海歌仙”的陈歌辛，而王家卫的电影备受好评的电影《2046》中，最后一幕画面定格前，老唱片吱吱呀呀地播出了周璇婉转的歌声，这首将电影引入化境的歌曲同样出自陈歌辛之手。而这个陈歌辛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圈粉了这么多大牌的艺术精英？

1914年的上海，歌舞升平，西式文化的大举入侵似乎每天都给这座城市带来新的变化。不眠的上海滩夜夜笙歌，留声机吱吱呀呀得播放着不重样的歌曲。就在那个迷人的上海街头上，陈歌辛诞生了。在吴侬软语和乐器交响的耳鬓厮磨中，陈歌辛的音乐天才很快展现出来。他一边跟随德籍犹太音乐家弗兰克尔学习西洋乐理。一边找各种机会跑到市集上咿咿呀呀地模仿各种号子，回来有模有样地唱给其他人听。他有一个伟大的音乐理想，要把西洋乐丰富多变的音乐形式用来表达中国劳苦大众的生活！他为自己取了个新名字“歌辛”，誓为辛勤百姓而歌。谁料一语成谶，“歌辛”二字也印证了他起伏坎坷的艺术生涯。

青年时的陈歌辛，身材挺拔，清朗的男高音配合着地道的上海话，眉宇间流露着一股细腻的书卷气。17岁那年，他应朋友之邀来到明月歌舞团任教，一个有着可爱圆脸，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闯进了她的生活。这个姑娘名叫金娇丽，是一个富家千金，见到陈歌辛第一眼时就被才华横溢的陈歌辛深深吸引住了。当时的金娇丽只有15岁，不顾家里人反对，想尽办法偷跑出来与陈歌辛约会，两人在西湖畔山盟海誓，也在钢琴边互诉衷肠。这年春节，陈歌辛给未来岳父寄了一张贺年卡，上面只有“胆大包天”四个大字，金家老爷气红了脸，而金娇丽却捧过去咯咯笑得不停。

金家老爷拗不过女儿的脾气，终于同意了这门婚事。结婚的那天，意气风发的新郎官陈歌辛捧着金娇丽笑容粲然的脸，无限温柔地对她说：娇丽，你有着蒙娜丽莎一样的脸庞，也有蒙娜丽莎一样望不到底的心的宝藏。我会惜你，疼你，此生不悔。

而他们婚后的生活一如陈歌辛所承诺的一般甜蜜。他在家中弹琴、写歌。而她操持家务，坐在一边静静聆听。创作力极佳时，陈歌辛一晚的功夫便能创作三四首歌曲。而娇丽总是喜欢捧着脑袋认真地看着爱人在钢琴前工作的样子。一天晚上，陈歌辛神神秘秘地把娇丽拉到了自己身边，两人并排坐在钢琴前。娇丽满脸困惑不解，这时，一段动人的旋律从陈歌辛的指间悄然流出，陈歌辛望着娇羞的爱人，深情地唱起了歌词：

心上的人儿， 有笑的脸庞，

他曾在深秋， 给我春光，

心上的人儿， 有多少宝藏，

他能在黑夜， 给我太阳。

我不能够给谁夺走， 我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够让谁吹熄， 胸中的太阳，

心上的人儿，你不要悲伤一代佳人歌词，

愿你的笑容， 永远那样。

“是写给我的么？”金娇丽的眼睛笑得更弯了。

“当然。”陈歌辛回答道，一遍又一遍地为妻子弹唱这首歌，动人的旋律徜徉在那个美妙的夜晚。

这首《永远的微笑》，也是罗大佑最钟爱的一曲。听爱人深情款款地为自己弹唱一首写给自己的歌，是多少女人期盼一生，却又无缘实现的？金娇丽是如此的幸运，她爱上了一个如此有才情，又知她，疼她的人。

在那个中西文化激烈碰撞的年代，陈歌辛的横空出世，捧红了周璇、姚莉、李香兰等等名噪一时的歌手。然而不管丈夫的歌曲有多么受追捧，金娇丽总是每首新作的第一个听众。看着妻子陶醉欣赏的样子，陈歌辛洋洋得意地告诉她：“这些歌明天拿去发表，后天就流行！”然而作品的流行度却远超他的预期，一首《玫瑰玫瑰我爱你》竟传唱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当时美国著名的爵士乐歌手弗兰克?莱恩将这首作者不详的歌曲翻译成英文，风靡全美。按照当时美国的版税计算方法，这首歌可以为陈歌辛带来一百万美金的版税收入。多年后，获悉这个消息的陈歌辛掩不住兴奋，拉着妻子的手掩不住得自豪，说要去美国把这笔钱领回来，买一架战斗机捐给志愿军“去打美国鬼子”。

然而，似乎上天也妒忌起了这对金童玉女，让这段感情横生波折。1941年的冬天，陈歌辛由于创作了多首影响甚广的爱国歌曲，被日本当局抓捕入狱，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在让人不寒而栗的审讯和酷刑中度过。金娇丽一个人在家中，抱着刚刚六岁的儿子陈钢急得六神无主，她每天四处奔走，低身下气地向各方求援，默默承受着他人的奚落和白眼，每天的痛苦绝不少于狱中的爱人。陈歌辛出狱的日子却姗姗来迟，那一天，羸弱不堪的他提着行李木然走出监狱的大门，但是看到妻子深情守望的那一刻，他像一个孩子一般把头深深的埋在妻子怀里，金娇丽强忍住泪水，哽咽着安慰他：走吧，我带你回家。

出狱后的陈歌辛重新回到了家庭的怀抱，狱中所受的伤痛也在家人的关爱下一点点愈合。尽管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但生活始终平淡幸福。然而，幸福的生活只维持了短短十余年。

随着1957年反右运动浩浩荡荡的展开，陈歌辛早有所察觉，内心一直惴惴不安，但却极力安慰着家人。不久，他就因为早年创作的“靡靡之音”被打成了右派，发配到安徽白茅岭农场改造。临行那一天，金娇丽被单位禁止去送行。陈歌辛独自收拾行囊，抬眼望着小儿子熟睡的侧脸，只能走过去留下满怀愧疚和不舍的一吻。他望着家中的一草一木，点点滴滴的幸福往事涌上心头，未来将要何去何从？妻儿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纵使在音乐上再有才华，此时的陈歌辛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旧派知识分子而已。他写惯了风花雪月和才子佳人，面对扑面而来的迫害与指责，他无力为自己辩驳一句，更没有开口求饶，只是偷偷拜托好友照拂妻儿，而他最为在意的，也只有家人的安危罢了。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谁料这一去，竟成为诀别！

丈夫陈歌辛这一去，意味着家庭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金娇丽一个人的身上。她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她一边努力工作，一边抚育四个孩子，然而心中最牵挂的还是远方的爱人。当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到农场，却见到日思夜想的丈夫满身泥泞地在地里劳作。与记忆里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熨烫妥帖的深蓝色大褂”，潇洒弹琴的翩翩君子判若两人。握着爱人粗糙的双手，金娇丽再也压抑不住，哭得泣不成声。她能扛得起家庭的变故，扛得起生活的压力，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深爱的人遭受如此折磨！

令人稍感宽慰的是，陈歌辛的长子陈钢从小受到父亲的熏陶，当时正在上海音乐学院深造。但随着父亲陈歌辛被打成右派，陈钢也被冠上了“右派孝子贤孙”的骂名。面对各方压力，他含泪签下了与父亲“划清界限”的同意书，可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他。正在这时，陈钢接到了学院党委安排的，为“新中国”成立十周年献礼创作音乐作品的任务。而他们面临的挑战，是为中国家喻户晓的爱情传奇《梁祝》创作协奏曲。

难以想象当时的陈钢接受这一任务时，内心中是怎样的百转千回。或许正是这些伤痛的经历磨砺了他的内心，造就了他对苦难深沉的敏感。与何占豪共同创作《梁祝》的日子里，陈钢夜夜想着父亲小时候捧着他的小手，在黑白健上敲出一个又一个音符。他不停地问自己：如果父亲在的话，他会怎么谱写这个故事呢？这样日思夜想，苦心孤诣，这首浸透了陈钢心血《梁祝》终于谱成，何占豪与陈钢的团队功不可没，可是只有陈钢知道，这首曲子中寄托了多少与父亲的牵绊。

《梁祝》的首次演出便取得了轰动，随后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远在白茅岭的农场上，悠扬激越的小提琴声也从生产大队的广播中传到了陈歌辛的耳朵里，一曲终了，陈歌辛隐约听到《梁祝》的作者里有儿子陈钢的名字，他兴奋地向工友们大喊：你们听！这首曲子是我儿子写的！他激动地跑回宿舍，立刻写信让妻子给他寄一份有儿子亲笔签名的总谱，为他提些意见。怀着万分的期待，陈歌辛目送这封信流向远方。

然而，家中的金娇丽收到这封信时却犯了难。她没有告诉他儿子已经与家庭划清界限，也不敢去找儿子给他徒增麻烦。只好自己偷偷买了一份带给了陈歌辛。我们无法知悉他望着这本没有儿子签名的曲谱时内心是怎样的失落一代佳人歌词，也无法知道他为这曲《梁祝》提了什么样的意见，陈歌辛没有熬过1961年的冬天，在饥寒交迫中，他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第二年，妻子金娇丽带着一只小小的木箱来到白茅岭，将牵挂了一辈子的爱人又一次带回了家。

如今，我们走在霓虹璀璨的街头，还能时常听到那来自八十年前老上海的旋律。想到那个慷慨激昂地提出要把美国人改编《玫瑰玫瑰我爱你》的版权费收回，为祖国捐一架飞机的有志青年。想到那个才华横溢的翩翩少年与千金小姐的爱情故事。想到我国流行音乐史上那段流光溢彩的岁月。

“梅花开咯！梅花比百花先开咯！

寒风寒风吹得紧，反让梅花报春讯，

白雪白雪压得重，反教梅花香更浓。

梅花开咯......”

正如这段陈歌辛的墓志铭所写，苦难磨灭不了一个人原本的光辉，挫折让人愈发成长茁壮，自信从容地面对生活。人类也正是因为有爱，所以不断创造出伟大的作品，不断诞生动人的爱情，也永远期待着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