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北京、成都、上海等地开设老牌培训机构网络英语的学员向第一财经记者反映，网络英语自10月初起已在上述地区停止运营，大部分学员面临“上不了课、退课无期限、还要还贷款”的境况。

网英英语副总裁、新任华北区域总经理高四海在内部信中坦言，由于公司及学校经营困难，无法继续提供正常教学服务，无法足额发放员工7、8月份工资及奖金。网英英语成都区域全体员工在致学生及家长的公开信中表示，全体员工已被拖欠工资数月，一直在向总部负责人寻求支持，但至今未收到总部明确指示，领导更是闪烁其词、避而不谈。网英英语上海总部一名工作人员证实，负责人至今未露面，员工们也无法与其取得联系。

曾在深圳网易英语任职的启业管理咨询创始人表示，网易英语主要采用直营、加盟的经营方式，倒闭的根本原因是经营不善。成人英语培训市场萎缩，网易英语转型效果不佳。虽然2011年成立了专注于少儿英语培训的子品牌“快乐豆”，但与成人英语分开运营，内部资源无法流通使用，没有形成闭环，这个品牌在市场上的话语权很小。

关店背后的经营困境

网易英语上海总部工作人员透露，自8月至今，员工仅拿到4000元（两个月部分工资），奖金也未正常发放，社保也存在欠费现象。此外，高伟宇还将集团旗下“优质资产”开心豆更名。记者查阅天眼查发现，上海网易开心豆教育培训有限公司于2019年9月17日更名为上海世纪开心豆教育培训有限公司。

天眼查数据显示，韦伯英语的运营主体为上海韦伯教育培训有限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15年4月，注册资本10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高伟宇。该公司由上海韦伯文化交流有限公司100%持股，其中高伟宇为大股东，高正宇为董事、总经理，高四海为副总经理。

记者了解到，网易英语在成都有3个校区，涉及学生约800人，学费总额超过2000万元；网易英语在北京有学生约3000人，按每名学生预付款1万元计算，最低退款金额为3000万元。

据韦伯英语官网显示，截至2018年7月1日，韦伯英语在全国62个城市拥有154家培训中心。此外，韦伯英语成立于1998年，旗下拥有韦伯英语、韦伯快乐豆少儿英语、韦伯Hi英语三大教育品牌，覆盖线上、线下、成人、少儿、游学等各个英语教育领域。

南京网飞英语老师杨飞（化名）告诉记者，南京校区还未停课，老师们8月份及8月份以后的工资都拖欠着网校头条，目前无法联系到总部，企业微信账号也被封禁。

“9月30日拖欠的部分工资奖金元，成为我们整个团队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面临生死攸关的至暗时刻。”高四海在致成都员工的信中表示，近8个月来，网络英语业绩同比下滑，成本上升，公司经营遇到困难。1-8月，三家校区共计贡献业绩1025万元（同比下降300万元），但营业成本1237万元（同比减少74万元），现金利润损失212万元（不包括第三方应支付且未开票的费用），总部及周边学校借款合计173.3万元，但仍未能扭转下滑趋势。

据一名自称来自网英英语北京国贸校区的学员透露，北京地区学员已经办理了法律手续，各校区公安机关也已介入。10月8日，天津市河西分局大营门派出所贴出通告，称网英英语突然宣布停课。上海网英总部尚未就具体原因及学员剩余课程、费用解决方案给出明确答复。看到此通告的学员请及时到派出所报案。

志林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玲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如果学生报案后公安机关不立案，学生只能通过民事途径维权。至于能否拿回学费或者全额拿回，主要看学校的财产状况，如果没有财产，即使打赢官司，最后也不一定能拿回学费。如果公安机关立案，学生能否拿回学费还要看学校的财产状况以及相关犯罪嫌疑人是否转移了学费。总体来看，学生最终能否拿回学费还难以判断。

网易英语上海总部相关员工称，2019年开始公司出现资金周转困难，工资发放日从每月5号推迟到10号、再推迟到15号，上海员工9月15日才拿到8月份工资2000元。另外，网易英语和快乐豆少儿英语原本在同一栋办公楼办公，快乐豆团队于9月27日连夜搬离了原来的办公楼。

自称来自成都龙湖校区的同学告诉记者，报读该班的很多同学都是通过银行贷款和分期付款平台支付学费的，国庆假期前该机构还在招生。目前，成都地区的老师利用现有资源给出了一些建议，比如通过网云中心继续学习，但学生们担心这个线上平台能否继续使用，并认为线上线下课程的成本和体验不同。据成都银石广场一位同学发来的统计表，该校区大部分同学采用贷款和分期付款方式支付学费，根据班级级别不同，费用从1万到6万元不等。

赵占玲称，如果学校停止运营，学生无法上课，学校已经违约，学生可以选择解除合同。但如果学生贷款交学费，然后分期还款，学生与金融机构存在借款合同关系，需要按照约定分期还款，不能直接解除分期还款。

英语教学培训行业人士王梅（化名）指出，一次性大额还款模式对于收入有限的成年人来说，还是比较困难的。虽然校园已经与金融机构合作，提供分期付款服务，但这只是把学校学费、学生还款能力的压力转移到金融机构与学生之间的信用关系上。这种借助第三方机构放贷的模式，会引发很多纠纷，给学生带来风险，一旦机构倒闭，学生维权也比较困难。

2018年8月22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意见》提出，收费期限应与教学时间相协调，不得一次性收取三个月以上期限的费用。笔者告诉记者，即便有这样的规定，很多机构也没有执行。赵占岭指出，如果培训机构仍要求学员一次性全额交纳学费，就是违反规定。

记者致电网英官网，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据新民晚报报道，10月8日上午10点，高伟宇的哥哥高正宇被公安机关带走协助调查。

市场萎缩，转型艰难

王梅告诉记者，成人英语培训，一般是指针对18岁以上人群的非考试培训。大型机构在2014年左右开始转型扩张业务，2016-2017年对成人英语的投入明显下滑。以成都为例，近几年成人英语品牌并没有扩张分店，反而有少儿英语品牌在去年新增了10家校区。少儿英语市场的火爆与成人英语市场的萎缩形成进一步的对比，如果没有更明显的业务优化和创新，不排除进一步萎缩的可能。

王梅表示，根据凤凰网发布的2013年教育行业分析报告数据，少儿英语的市场规模最大，2013年达到245亿元，远超成人英语市场规模，占整个英语培训行业的70%。而根据蓝象资本发布的《2016年教育行业投资数据年度回顾》报告，少儿和成人语言培训市场的投资金额差异较大，2014年至2016年，少儿英语的投资金额从1.2亿元增长至14.5亿元，而成人英语的投资金额则从10.5亿元降至3亿元。

据网英英语前员工介绍，自1998年成立以来，网英英语对加盟商的管理比较完善，扩张步伐稳健谨慎。网英英语多地关门的直接原因是资金链断裂，更深层次的原因是随着成人英语培训市场的成熟，网英英语的转型策略未能跟上时代的发展，形成独特的竞争力。

他说，在整个培训行业中，成人英语是最早、最成熟的，经过市场的洗礼，韦博英语、华尔街英语、英孚教育、美联英语等都最终做大做强。韦博英语在成人英语培训市场的竞争力一开始是多媒体教学系统，但随着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各家公司的产品、营销、教学模式趋于同质化，韦博英语原有的竞争优势变得非常薄弱，后来也没有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打造出可持续、不可复制的核心竞争优势。“如果你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跟不上行业市场需求的一些变化，最终就会被市场淘汰。”

拼图资本合伙人王磊指出，成人英语一个明显的痛点是，这个领域不是刚需市场，付费意愿没有少儿英语那么强。

“成人英语培训曾经非常赚钱，一般大型成人英语机构一年的课程价格都在五位数，平均一个学员报名的价格在两三万元甚至更多。”王梅告诉记者，成人英语校区几乎都位于商业楼宇内，2014年以前的房租、水电等硬件成本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同时，成人英语的获客主要依靠官网、电话营销、搜索和线下推广等方式，扣除整体推广运营成本后，学员一次性的学费还有很大的盈利空间。在这种模式下，成人英语机构非常注重线下顾问的销售能力和营销人员的营销能力，不断加大营销投入，但日常教学运营和教学品控的成本却没有大幅增加。

“成人教育的低续费率也让机构更加注重学生首次报名时所交的费用数额，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夸张宣传、销售策略，以及后续的服务质量差距和退款纠纷，都会因为网络曝光而导致机构声誉下滑。”王梅说，近年来，租金和营销成本大幅上涨，导致机构引以为傲的高额利润逐渐缩水，运营模式本身在当下并不新鲜，质量也没有明显提升，因此陷入了获客成本增加-运营压力加大-销售压力加大-更注重营销的恶性循环。

此外，成人英语培训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学习成果无法量化。成人英语不像其他应试培训，通过考试后可以得到一个分数或者证书。它只是学校发的一个学习证明，并不能代表官方，也不被社会认可。

据美联英语招股书显示，2018年公司共计退费3780万元，当年学生退学率为10.2%，其中借分期贷款的学生退学率为13.2%，明显高于平均水平。2018年12月，《投资者日报》报道华尔街英语学生退费困难，鼓励没有收入的学生借贷交学费。2018年5月，《华夏时报》发现，英孚教育也存在为学生退费困难的情况。

成人英语培训机构老师张松（化名）告诉记者，成人英语机构普遍因销售咄咄逼人、“霸道条款”等行为而饱受诟病。培训机构一般按月考核营销人员和课程顾问的业绩，提成占其工资的绝大部分。同时，这群人流动性大，英语水平还远远落后于老师。在业绩压力之下，营销人员会用过度宣传、过度承诺等方式，将售后压力转嫁给老师。这种销售方式会带来很多退款纠纷，需要机构投入更多营销费用来挽回形象，再次陷入重营销的恶性循环。

与此同时，成人英语机构的运营模式也导致其普遍存在现金流短缺的问题。张松解释称，首先，成人对学习环境、师资力量、课时质量的要求更高，运营成人英语机构的资金门槛很高。

其次，机构采用预付费方式，服务期限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因此校园的实际利润不应该是简单的月收入减去月支出，而是实际上课产生的收入应该从成本中扣除。当月新增的收入，其实意味着为顾客延长了一个学期的服务期限。很多机构负责人往往把预付费用视为校园收入，再以高门槛的退款政策作为保收入的手段。成人英语以首单价高、续费率低著称，因此需要不断寻找新客户、加大推广力度。一般一个校园，在学生人数和利润上都有一个数据，有时人数最多并不代表利润最高。“总之，各项成本的上涨，线上产品对客户的争夺韦博英语课程价格，以及国家和顾客对师资、教学场地要求越来越严格带来的成本上升，自然导致成人英语培训机构现金流吃紧。”

联合英语还面临现金流压力。财报显示，在联合英语密集使用分期产品后，公司经营性现金流大幅下滑。2019年前三个月，联合英语第一季度经营性现金流达负4100万元，期末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仅为1.28亿元，为2016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不过，王梅认为，成人英语市场的需求还是有的，如果单纯为了短期的利润考虑而放弃这个市场，不求变化、不求更新韦博英语课程价格，只一味加大对少儿英语市场的投入，一方面会导致少儿英语市场过度饱和，另一方面也不利于成人英语教学行业的发展。成人英语转型的方向可以从提高成人学习动力入手，如果针对碎片化非刚性学习需求，可以转向研发在线成人英语学习项目，让碎片时间的学习更加高效。另外，随着成人英语水平的提高，重点应该从零基础转向发展基础较低甚至基础较高的学生。目前基础较高的学生还是以自学为主，市场上缺乏针对这一群体的改进方法。“要发展这样的服务，需要提高教学水平，采用更先进的教学方式，而不是在营销技巧上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