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全媒体记者 孙雅琴 郝春梅 孙桂东 实习生 徐菁

随着“双减”意见的出台，青岛教育培训市场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近日，青岛学而思学校、青岛新东方学校等多家校外培训机构同步发布通知，自秋季学期起，周末不开设义务教育科目课程，原定课程从周末改为周中上课。此外，不少培训机构也在研究开展素质培训的可能性，如新东方针对初中开设了体育课、创客课、美术课，针对小学开设了暑期辅导班。对于这些调整，一些家长担心晚自习会增加孩子的学业负担，但又不敢轻易退课。尽管诸多不便，但他们也在努力克服，教育焦虑现象依然普遍。

同时，记者发现，受“双减”政策影响，校外培训机构相继关门，不少家长面临一旦培训机构跑路，退学费难的问题。对此，知名教育学者、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表示，“双减”政策的实施，不应以应急的方式推行，这是一项全面、系统的改革，不仅要严格规范校外培训机构，还要提高学校教育质量、均衡义务教育、规范择校热、改革中考制度、建立多元化评价体系，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焦虑依然存在

周末改至周中

很多家长都在看

8月18日，孩子在新东方学习英语的家长余女士告诉记者，今年暑假新东方的英语课程一切正常，不过近日她确实收到了新东方培训老师的消息。 “上周根据新东方老师的要求，开学后的培训课程从周末移到了周中。老师当时给出了好几个选择，周一到周五晚上6点20分到8点20分。”余女士根据孩子的情况选择了周五，因为她考虑到孩子平时晚上都有作业，而且学习任务也不同。如果把培训课程放在周中，可能会导致孩子很晚才写作业，睡眠不足，第二天上课也没有精神。所以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课程放在周五青岛华尔街英语培训，这样周末就能有个缓冲。

“我很紧张地抢到了周五的课，可以想象很多家长都想把课安排在周五，因为周末可以有时间写作业。所以我上课当天就提前定好了闹钟，提前十分钟就把手机放在身边，不停地查看群消息。老师一在群里发二维码，我第一个抢到了周五的课。”余女士介绍，果然，没过几分钟，就有家长在群里反映周五的课已经没课了。

虽然余女士已经为孩子选择了周五晚间的课程，但她还不确定孩子是否能继续学习。她表示，会根据孩子的学习情况和培训班的必要性来选择。如果以后需要加强其他课程，她可能会在英语和其他科目之间做出一定的权衡。

“很明显，培训班都是在周中上课，所以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余女士说，她并不想让孩子上太多的辅导班。“确实很辛苦，我也跟孩子讨论过，学习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如果每天在学校能完成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就不需要额外辅导。但现在确实有很多培训机构会提前讲授内容，别人在学，我们也不敢停下，这也会增加很多学生和家长的焦虑。”

期待“双减”效应

但我不敢轻易退学

余女士表示，她由衷认可国家的“双减”政策，并期待未来该政策能够发挥自身的效能，真正减轻学生和家长的负担。

一位初中八年级学生家长刘女士告诉记者，她孩子的学而思课程原本安排在周日，现在改到了周一。她也对此感到担心，觉得孩子上课时间不够。但她不愿退费，打算根据孩子的实际学习情况进行调整。“家长不让孩子上辅导班，需要很大的勇气，要看孩子学习情况会不会受到影响。”刘女士介绍，她孩子秋季学期的课程时间是每周一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基本上放学后都要赶去上辅导班，路上可能还要吃晚饭。”刘女士说，原本周末的辅导班时间是150分钟，秋季学期改到了晚上，时间缩减为120分钟。 为了弥补损失的30分钟，学而思每两周将为学生提供免费的在线直播问答课程。

调整后，交通也是一大问题。一位六年级小学生家长称，平时孩子放学时，家长还在下班，孩子一个人回家。但辅导班离家较远，家里人又担心​​晚上让孩子一个人去上课，所以全家人还在商量交通方案，以应对周末上课改周中上课带来的不便。初中的家长更担心改周中上课后，孩子晚上还要出去辅导，还要完成作业，身体上难以承受。

记者发现，虽然调整后家长有诸多不便，但不少大型培训机构都承诺家长如果不想上后续课程可以随时退费，但目前选择退费的家长寥寥无几，多数还在观望。“选择上课外辅导班，是因为我的孩子实在跟不上课，学校一个班40多个学生，老师不可能关注到每个孩子的学习情况，如果课外辅导停了，中考就没希望了。”家长魏女士叹息一声，她本想为“双减”松一口气，但中考的压力让她不敢停。

■制度雷雨

收完学费我就走了。

百余名家长焦急万分

“前段时间刚交了下学期的学费，说是过几天放假就开课，没想到就倒闭了……”8月17日，城阳区方女士向记者反映，位于城阳区庆卫路617号的狮城米睿英语培训学校突然倒闭，人去楼空，学费也退不出来。据不完全统计，受影响人数达百余人，涉及金额逾百万元。

8月17日，居民方女士告诉记者，她的孩子在城阳区狮城米瑞英语培训学校上课两年了，一直感觉不错。今年5月，她接到学校老师电话，被告知提前续课有优惠，新会员价格已经涨到9000多元，现在联合报名还有大优惠，还送20多节免费课。

方女士以为孩子一直正常上课，没怎么考虑就交了7420元学费。当时签了培训合同，但一直没盖章。7月26日，培训学校老师称暑假结束，8月3日恢复上课。8月2日，机构临时通知假期延长一个月，期间中教频繁更换。8月9日，再次通知因国家政策及外教签证问题，无法上课，需改为网课。

此时，有家长以为是培训学校出了问题，向老师询问，得知原来是暑假在家，学校突然通知退学。8月10日，成员们一起去培训学校发现，学校已经关门，设施、教材都被搬空，物业人员称，学校已经拖欠了半年的费用。

家长们联系了培训学校法人代表高先生询问退款事宜，但对方始终没能对此事给出妥善的解决方案。

随后，记者联系上培训学校法人代表高先生，高先生称目前正在处理此事，稍后会给记者回电，但截至发稿时，高先生仍未给记者回电。

记者联系上了曾在该校任职的卢先生，卢先生称自己主要负责课程的推广，老师们得知学校要停课也十分吃惊，得知国家“双减”政策出台后，老师们也在讨论学校的培训方向。

据卢老师介绍，该校有正规办学资质，老师们也相对有经验，随时可以转岗。8月份正是暑假，他们也接到了辞退通知，工资也没领到。学校到了这个地步，老师们都在想办法。对老师们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单位关闭后，老师们就去考公务员，或者去其他单位应聘。

目前，学生家长为维护自身权益，已报警，警方已介入调查。

倒闭且不愿“清理”

家长退还学费困难

记者发现，近期“双减”政策出台后，校外培训机构纷纷倒闭，不少家长面临着一旦培训机构跑路，学费难以退还的问题。此前，在家长的教育焦虑之下，近年来校外培训机构呈现野蛮生长的状态。然而，这些野蛮生长多年的培训机构不愿善后，留下了退费难、找人难的“烂摊子”，甚至导致不少学员背上“教育贷”“培训贷”。

今年初，青岛约有30名家长将孩子报读新艺达教育机构学习美术留学之路，但因故，该校突然更名为艾特美术教育机构。新艺达对此回应称，已被艾特收购，所有教育事宜均由艾特负责。但1月27日，该培训机构停课，不久后工作人员离开，另外两家分店也无人值守。家长要求退款，但一直找不到负责人。

7月30日，有公民反映，位于市南区江西路的青岛优博优胜文理科培训学校已倒闭，百余名家长拖欠的200多万元学费难以追回。

不仅一些地方性中小型课后培训机构跑路，就连知名的全国连锁课后教育培训机构也纷纷跑路。

2020年10月，老牌教育机构优胜教育陷入资金链断裂的困境，全国多地校区相继关闭，北京总部冷冷清清，不少家长遇到退费难的问题。某校区老师称青岛华尔街英语培训，公司已拖欠工资半年，家长交的学费无法退还，涉及金额达数千万元。

今年8月12日，华尔街英语北方大区销售负责人通知各中心分店负责人，公司将正式宣布破产。华尔街英语官方电话全部显示“占线”，北上广深等地多家线下门店冷冷清清。华尔街英语多家分店被列为经营异常，相继被强制执行。

除了退费难、找人难外，不少教育培训机构还以分期贷款的方式收取费用，机构跑路后，学生不仅没课上，每个月还要偿还银行贷款。

记者在新浪微博黑猫投诉平台搜索发现，早在今年5月，就有人投诉华尔街英语诱导人们贷款并拖延退还学费。一位消费者投诉称，她于2019年8月24日在北京华尔街大望路店购买了L3至L12课程，共计5.18万元，并在“优千花”上分15期还清贷款。现在课程尚未到期，华尔街已倒闭。她在就读期间换了好几位留学顾问，现在她联系不上学校，之前加的留学顾问也辞职了，她发邮件要求退款也无人回应。据媒体报道，目前有来自全国各地的6500多名学员在华尔街英语寻求维权，总金额超过5亿元，其中约有一半学员在交学费时贷款。

■ 转型难

市场需求有限

中小机构扭亏为盈难度加大

虽然青岛具体的“双减”细则还未落地，但不少机构已经开始谋划转型。记者采访了解到，一些大型培训机构正在研究精品科目课程体系，将针对中小学生开展艺术、文化、科技、劳务、体育等丰富多彩的课外培训活动，以补充全日制中小学课程的短板和不足。以新东方为例，针对初中开设了体育课程，既有体育中考体验班，也有体育暑期班。针对小学，新东方开设了创客课、美术课、口才课，暑假还有辅导班。

一些小型教育培训机构受政策影响关停。上月底，青岛优博优胜文理培训学校突然发布停课通知，称受“双减”政策等因素影响，学校已停课，目前百余名家长200多万元学费难以追回。

“如果科目培训停办，很多小机构转型难度很大，因为素质培训的市场需求比较有限，而且大部分是小学生，中学生受中考影响，基本都上科目辅导班。”青岛一家小培训机构负责人说，他们近几年主打初中培训班，除了中考分项语文、数学、英语等课外培训需求量巨大外，今年上半年的物理、化学等自考冲刺班也异常火爆，很多学生甚至停课近一个月，专门来上辅导班备战自考。“如果科目培训停办，一大批小机构必然会裁员，甚至倒闭。”该负责人说。

青岛一家课外培训机构的负责人李女士从事中小学英语培训十余年，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虽然自己是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但她支持“双减”政策，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上课外培训班。

李女士认为，很多家长在给孩子报班的时候非常功利，总认为报了一个班就一定要看到效果。作为培训机构，收了学费之后，要给家长一个交代，培训过程中，老师需要调动气氛，让孩子开心学习。在小学阶段，确实有助于提高成绩，但是孩子还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学习能力也没有形成。初中之后，培训班的很多弊端就会显现出来，随着科目内容的增加，学习变得枯燥，孩子对很多科目知识没有扎实的掌握，乍一看知识面很广，什么都会，但其实什么都不擅长。有些参加培训班的孩子无法适应，无法改变心态，所以学习成绩有所下滑。

李女士表示，“双减”政策实施对中小型机构影响最大，它们每个分部都有十几位老师，一年房租上百万元。政策实施后，大机构有品牌效应，可以转行做其他培训，小机构则面临退费问题和解决老师的就业问题。李女士呼吁，虽然是社会培训机构，但很多老师都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其中不乏个人能力突出的老师，对社会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她建议政府部门多开放一些公共职位，给这些老师提供施展能力的平台。

■解决方案

“双降”不应急刹车

谨防引发“地下”训练

知名教育学者、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双减”政策对校外学科培训机构冲击巨大，如果立刻实行“双减”政策，很容易导致校外培训机构出现倒闭的趋势，学生退费也没办法。

由于政策规定，培训机构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寒暑假等期间，不能组织专题培训。但大部分机构的主要收入时段还是来自于周末、节假日、寒暑假，周一到周五的培训量很少。如果该规定马上实施，这些机构就没有钱退还家长的学费，家长的相关权益也得不到保障。以前如果一家培训机构破产跑路，监管部门还可以让其他机构接手继续上课。现在所有培训机构都无法授课，无法退钱，最终可能导致学生和家长维权无门。

为防止此类问题发生，推进“双减”政策，严格监管校外培训机构，需要给予一定的过渡期，如果家长已经购买了课程，愿意继续学习，应先完成现有课程，从新学期开始执行政策。

“政策实施后影响巨大，涉及从业人员、消费者退课等问题，必须慎重处理。”熊丙奇希望，地方政府在落实政策时，要根据实际情况慎重，而不是采取应急措施。

熊丙奇说，如果学生不能到课外培训机构补课，中考制度、高考制度没有变，依然以分数作为选拔标准，学校教育也参差不齐，义务教育阶段失衡现象严重，那么课外培训还是有市场需求的。公立的课外培训机构如果无法开展，可能会转移到家庭或者地下。比如家长聘请家教，培训机构的一些人在居民区租房子开展培训。最终的结果是培训乱象依旧，家长和学生的焦虑感依然存在。这是课外培训机构治理需要避免的问题。

所以这是一次全面、系统的改革，在规范校外学科培训机构的同时，还要同步提高学校教育质量，促进义务教育均衡，规范择校热，改革中考制度，建立多元化评价体系。

熊丙奇表示，新治理必须结合实际情况，才能实现善治​​。治理的目的不是彻底推翻培训机构，政策也没有说培训机构不能存在，而是要合法合规，在规定的时间和范围内仍允许学科培训，这是为了满足差异化学科选择的需求。因此，治理时必须采取稳妥、理性的治理方式。

学科教育回归学校

教师需要更准确地教学

“双减”政策增加了课外训练的难度，也对课堂教学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采访中，多位教育人士提到，未来学科教育要回归学校、课堂主战场。青岛市第47中学校长张静认为，在“双减”政策下，家长对学校的期待会更高，学校必须严把课堂教学质量关，才能有效减轻学生负担、减轻家庭负担、减轻家长的焦虑和压力。

“学生进入初一，学校首先会注重习惯的培养，在‘双减’政策下，能自主学习的学生会脱颖而出。”张静介绍，学校分层教学、辅导是一大特色。在“双减”政策下，要求老师教学更加精准，虽然老师会付出更多努力，但学生成绩的提升是有目共睹的。同时，张静认为，部分家长的焦虑、恐慌，来自于整个社会不由自主的“内卷化”。因此，学校会更加注重家校合作，做好家校沟通，以缓解家长的教育焦虑。

为推进“双减”进程，山东省教育厅还对全省中小学教学提出了要求。在课堂教学方面，要丰富与自然、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教学内容，激发学生学习兴趣，提高课堂效率。建立中小学学科作业全面公开、总量控制制度，鼓励分层布置作业，严禁布置重复性、惩罚性作业。在课后服务方面，在全面推进小学课后延伸服务的基础上，实现初中课后服务全覆盖。在校外培训规范方面，要求加强指导，坚持教育公益性质，加强监管，建立“黑白名单”和信息公开制度，加强对培训机构收费、预付费等监管，规范教育广告等营销行为。

此外，校外培训机构治理情况将纳入山东各地重要督导考核内容，考核结果纳入政府履行教育责任考核指标体系。山东还将建立通报制度，定期向社会公开整改情况和典型案例，多渠道公布校外培训机构“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