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1 21:10:11作者:佚名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迷失在一座黑暗的森林里。
——但丁《神曲》
因为当代中国人文学科缺乏应有的尊严,而我又没有做好学术研究的准备,所以即使博士毕业,我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一名专业的文学研究者。我与中国现代文学的邂逅,从一开始就源于对自我的关注。我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中国的“现代性”是如何产生的?现代的“个体”与“自我”以及现代的世界观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校园里度过的。老师们不仅用知识照亮、温暖了我的生活,也用爱照亮、温暖了我的生活。我觉得世界上最纯粹的爱,就是老师对学生的爱,是发自内心的爱与欣赏。他们给了我一个坚定的信念:人间有起码的公平。我出生在“大跃进”后农村极其残酷、贫困的年代,饥饿与匮乏伴随我的成长。 直到读了托洛茨基的《自传》,我才明白贝语网校,对很多人来说,幸福的童年不过是童话罢了:“人们通常以为童年是人生最幸福的阶段,真是这样吗?不,只有少数人享受到了童年的幸福。理想化的童年,最早出现在特权阶级古代文学的字里行间。那些享受着祖先的庇佑从而可贵的书香门第的人,衣食无忧,避风避浪,一生充满爱与关怀,生活充满乐趣,回首往事,犹如人生路途起点处一片阳光明媚的森林绿地。这些文学贵族或歌颂他们的平民,把这种纯粹贵族式的童年观奉为经典。相反,大多数人回首往事,只能看到黑暗、饥饿、自卑的童年。生活总是欺负弱者,谁又比孩子弱呢?”师爱,平衡了生活的阴郁、压迫、摧残和苦难。 直到我付出了身体崩溃的代价,我才意识到,在大学里,老师成了老板,老师剥削甚至坑害学生已经成为常态。老师“活埋”学生,是当今中国伦理道德的崩塌。随着身体的崩溃,我感受到了世界崩塌的感受。
王子进先生在《读书》杂志2010年第4期发表的《吕太后的更年期》一文,将吕太后晚年的“刚愎残忍”和行为反常归咎于“更年期综合征”。吕太后毒死了赵王如懿,把齐妃变成了“人猪”,还让“性情善良,性情柔弱”的儿子孝惠帝刘盈看守。孝惠帝斥责母亲的行为“非人道”,以坚决的态度与母亲和最高权力决裂。刘盈从根本上拒绝了这个非人道、残酷的世界:“我身为太后之子,决不能一统天下。” 他用血肉之躯的脆弱和不肯活下去的精神,对抗权力斗争的残酷理性:“感人猪猡之残忍,不愿长寿,寿命缩短。”改变人性的不是更年期,而是权力。权力使骨肉分离,兄弟自相残杀,母亲失去母性。李世民为了夺取最高权力,在玄武门之变中杀害了自己的兄弟。另一位至高无上的女性武则天,为夺取皇位,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美国传教士李提摩太在其名著《中国人的品质》中指出,中国人不是缺乏智慧,而是缺乏品格和良知。在这个国家,我一直感到强烈的陌生感,长期“无法适应当地的气候”。
萧红曾说,女人的天低。我是中国农民的儿子,农民的天从来都是低的。夏高阳先生在《王枣阳冤狱旁注》一文中,谴责“四人帮”不让犯人吃饱,故意让他们长期忍饥挨饿,在死亡边缘挣扎。夏高明先生以为这是对犯人的特殊“礼遇”,但其实,忍饥挨饿是当时普通中国人的生活常态。高元宝先生说,当代中国离不开最关键的二字“贫穷”。也许,在大多数时间里,饥饿和匮乏是中国人生活的常态。从某种意义上说,秦朝以来的中国就是一座大监狱。一个世纪前,蒂莫西·理查森在《中国人的品质》一书中写道:“像美国这样的富裕国家每天浪费的钱,足以让6000万亚洲人过上富裕的生活。” 在根据越南女性黎丽的传记改编的电影《天地》中,我震惊于亚洲的贫困与美国的富裕之间的巨大差异,从而体会到贫困对人性的摧残有多大。
受启蒙运动启发,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走向世界”、追求普世价值的理想主义时代。当时人们相信人类可以实现普遍的自由、平等和真善美的理想状态。“在您的照耀下,人们团结如兄弟。”席勒的《欢乐颂》将康德的启蒙哲学诗化,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以音乐的形式歌颂光明、和谐的启蒙理想状态。然而,正如余华的小说《兄弟》所描述的那样,“人类解放”的结果却是兄弟的分离。启蒙运动后的时代是“没有兄弟之爱的世俗统治”。马克斯·韦伯在1919年最后一次公开演讲中指出:“等待我们的不是盛夏的百花齐放,而是寒冷、黑暗、暴戾的极夜。”
1989年我来北京读硕士的时候,就强烈地预感到我们的民族即将陷入可怕的深渊。我一直过着低调、纯粹的生活,希望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我的一个师姐告诉我,钱理群教授说匡新年来是为了修身养性。然而,事与愿违,树欲静而风不止。特别是1999年我到清华大学工作之后,更是进入了风暴的中心。在繁重的劳作和毫无根据的猜疑、欺骗、操纵、打压和折磨之下,我的身体终于在2005年崩溃了。他们身上有太多的仇恨、阴谋、破坏、污蔑,身体的崩溃让我彻底回到了自我。身体的疼痛伴随着我,让我有了强烈的人间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处天堂与地狱之间。
牛汉在《再会胡风》一文中写道,上世纪五十年代旷新年,他曾问过胡风:“胡风先生,你的神经是不是要断了?”胡风异常自信地回答道:“我的神经粗如电缆,不管多大的风浪,也奈何不了我。”然而,胡风那根粗如电缆的神经,最终还是断了。在中国,生存需要勇气,需要坚强的神经。
在当今这个渣滓横行的时代,用张承志教授的话来说就是“贵人受辱,庸人自傲”,每一个善良人的良知都受到伤害和侮辱。按照老田的说法,我们从农村到城市的路程,就是不断被践踏、被侮辱的过程。孙志刚被打死时,李长平说:“我就是孙志刚!”我和李长平一样,强烈地感到自己和孙志刚、邓玉娇以及所有被践踏、被侮辱的人同呼吸、共命运。我把我的名字和他们的名字写在一起。我拒绝站在“大写历史”一边,永远站在“小写历史”一边。
我从上大学开始,对那些玩弄权术的知识分子,就一直心存疑虑和警惕。我痛恨他们的极端势利、迷信和对权力的依赖。没有一种生物像知识分子一样,喜欢控制、奴役和伤害自己的同类。当代知识分子天天批判的“四人帮”,除了王洪文这个小混混旷新年,其实都是他们的同类,是“先进文化”的代表,即使他们不是出生在上海,至少也在上海这个“先进文化”的熔炉里熔炼过。诗人周舵说:“中国近百年来的大灾难,基本上都是知识分子造成的。”“最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系统性的知识偏见和偏执。” 他的话语犹如山谷中回响的脚步声:“我坚定的立场是:除了人类本身——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生命、健康、幸福和自由发展——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其他值得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求的目标。没有这个基本的人道主义立场,各种冷酷无情的主张就会趁机而入,人类的整个伦理道德体系就会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