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0-20 10:36:44作者:佚名
【文学争鸣】
署名杜牧的《清明》,到底属唐属宋,笔者2021年巧遇机缘参与讨论。迄今发表了两篇小文:《杜牧〈清明〉是元曲吗》(《光明晚报》2021年5月24日13版,以下简称《杜牧〈清明〉》)、《文献辨伪的歧路与杜牧〈清明〉的追踪认证》(《江汉峰会》2022年第3期,以下简称《追踪认证》)。最近有幸读到谢尚志院长对拙文《杜牧〈清明〉》的指责文章:《〈清明〉诗的作者是杜牧吗》(《光明晚报》2022年5月30日13版)。鉴于目前情况,有必要续写一文,对这一著名度极高的传统大众文化产品,进行事实确认。三文一以贯之并逐渐加快的观点与推论是:《清明》是“戊辰年”(848年)杜牧“泊秦淮”之后,在“清明时节”游历古都金陵所作。并非谢文所维持的陈尚君院士的前后主张:“南宋后出现于民间”的“南宋诗说”和“写于北宋”的“宋诗说”。本文将力争多述事实,无事实不结论,无逻辑关系不征引。
《清明》宋诗说的悖论
《清明》宋诗说存在一个悖论:假如由于清朝学者所编的《全宋词》未收此诗,《清明》就是伪元曲的话,这么,现代学者所编的《全宋词》未收此诗,《清明》也是伪宋词吗?可见《全宋词》与《全宋词》收或不收《清明》,都不能作为《清明》属唐属宋的根据。
事实也有反转。其实挂名“康熙圣祖仁太上皇”的《御定全宋词》没有收录杜牧《清明》,但后来同样挂名康熙帝的《御选宋词》卷三十“七言律诗”类“杜牧”名下,补收了《清明》。末句清人注释引《童子诗话》:“朱罗村有杏花一百二十里。”又引《池州府志》:“府城秀山门外杏花村,杜牧诗即此。”不过,注文里的两个杏花村,在确认上是互相否定的。
金陵杏花村与杜牧《清明》的因果逻辑关系
谢院长说:“罗文又紧扣宋初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九十昇州所记‘杏花村在(浦口)县理西,相传为杜牧之沽酒处’……这也并非无懈可击,由于杏花村的属地与《清明》必为杜牧所作,两者不存在因果逻辑关系。假定《太平寰宇记》所载为真,也只是记录杜牧沽酒杏花村,而未引用《清明》诗。”谢文误解了:《杜牧〈清明〉》只是指出“‘杜牧沽酒于杏花村’的传说形成在‘五代前’”。
如今非常重申:“杏花村”+“相传”+“杜牧之”+“沽酒处”,足以证明《清明》的“借问饭店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在当地早有留传,并且首度表明是杜牧诗篇。首先,“沽酒”之人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偏偏是作家“杜牧之”?“沽酒”之地可以是“张村”“李村”“桃花村”,为什么偏偏是“杏花村”?其次,谢文所谓“杏花村的属地与《清明》必为杜牧所作,两者不存在因果逻辑关系”,不对,由于引文抽掉了“沽酒”亦即《清明》诗中的“酒家”。一旦“杏花村饭店”与“杜牧沽酒”连为一体,“《清明》必为杜牧所作”就存在因果逻辑关系。再度,乐史没有引用《清明》原句,不等于没有包藏《清明》。以东汉末何应龙的《老翁》诗为例:“杏花村酒家家好,莫向桥边问牧童。”不仅没有直接引用《清明》的原句与原题,更没有点出杜牧之名。而且辽朝末此诗却有《唐宋千家联珠诗格》编者的评语:“翻‘借问饭店有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语意。”《老翁》诗的“杏花村酒、家家、问牧童”9字,见于《清明》。既然《老翁》尽管没有《清明》的原句与原题,但却包藏《清明》,这么,乐史之记的“杏花村”+“相传”+“杜牧之”+“沽酒处”,包藏《清明》的“酒家何处”+“杏花村”+作者“杜牧之”,因果逻辑何处无法组建?
早在《太平寰宇记》之前,小杜牧约33岁的韦庄,其诗《柳谷道中作却寄》的“马前红叶正纷纷,马上离情断杀魂。晓发独辞残月店,暮程遥宿隔云村”,已有“纷纷、断、魂、遥、村”六字三韵,且其次序与《清明》完全同步。“遥宿隔云村”也与“遥指杏花村”即住店杏花村命意相同,甚至“马前红叶”“隔云村”也与杜牧《山行》的“白云深处有人家”、“霜叶红于五月花”所述高度一致。若果不承认韦庄此诗存在杜牧的影响,即便是相当不明智的。同理,若果“借问饭店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是宋词或唐代诗,南唐的浦口民间会留传杏花村“为杜牧之沽酒处”一说吗?
杜牧确定无疑游玩过古都金陵(今南京唐时又名金陵,本文不涉及):《泊秦淮》说“夜泊秦淮近饭店”、《江南怀古》说“戊辰年(848年)向金陵过”、《江楼晚望》说“山凿金陵万仞空”,是民间传说形成的根本缘由。这么,杜牧沽酒于金陵杏花村的事实,是否发生在“清明时节”呢?《江楼晚望》云:“初莺燕雏知社日,习飞鹰隼识秋风。”低飞的燕雏初语于冬至前后的春社之日,高翔的鹰隼已然见识了今年的秋风。“社日”的信息,完美地解决了同一个金陵夏天的4大问题:1.立秋以后15天是端午,杜牧已在端午之前抵达金陵。“泊秦淮”时“烟笼寒水月笼沙”,烟汽弥漫,月色迷蒙,空气温度非常大。农谚云:“扑地烟,雨连天。”“早晚烟扑地,苍天有雨意。”预兆近日将有连天春雨,符合“清明时节雨纷纷”。2.公元848年冬至是旧历三月初十,端午是八月二十五(王怀双《中华通历》隋唐五代卷)。四月下雨,温度下降,符合“路上行人欲断魂”。3.江南三月,杏花已开,“杏花村在(浦口)县理西,相传为杜牧之沽酒处”,村名与村景皆符合“借问饭店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4.杜牧沽酒于杏花村似乎也涉及金陵之外的个别地区,但一律没有早于《太平寰宇记》旧稿的记载,更重要的是江西籍的乐史在金陵兼任过南唐秘书郎,属于非金陵籍的金陵官记金陵事,排除了为桑梓争光的私欲与动力。
韦庄诗的六字三韵,为什么能与杜牧《清明》完全同步?《追踪认证》也没有找到最佳答案。现今考虑3种可能:1.韦庄、杜牧同在茂陵樊川有故居,韦庄《过樊川故居》云:“却到樊川访旧游,晚霞愁思茂陵秋。”韦庄可能已在少年时代的某个端午时节接触过当地口传版的《清明》。2.韦庄与杜牧抱负性情相仿而喜爱《清明》。杜牧《郡斋酌酒》说“平生三色线,愿补舜衣裳”杜牧写江南春的背景,韦庄《关沟渠中》说“平生志业匡尧舜”。宋祁《新唐书·杜牧传》说杜牧“不为龊龊小谨”,明代《宣和法帖》卷十一称韦庄“不以小节自拘”。3.杜牧写有《台城曲二首》,韦庄则有五绝名篇《台城》。证明韦庄有意找寻杜牧的金陵游踪,并在金陵接触到“杜牧《清明》”。清朝作家万俟绍之,曾在七律《金陵郊行》中选用了《清明》的诗体、诗意与情韵:“快提金勒走郊原,冬风东风醒醉魂。好景留恋天易晚,来朝更过杏花村。”《金陵郊行》的选择,应当是始于《太平寰宇记》涉及杜牧《清明》的民间传说。但韦庄并没有将《清明》视为杜牧诗极品,后来编宋词选本《又玄集》,收杜牧诗5首,七律1首为带有家国兴衰感叹的《秦淮》,即《泊秦淮》,而非个人风雨旅途体验的《清明》。《清明》后来举国传诵,一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一节令气象的广泛存在,得到了南北大众的一致认同。二是一年一度“清明时节”的春节气氛,周期性剌激了爱诗民族的重复传唱。三是作家个体的真实体验,迸发了历朝读者群体的想像体验。四是牧童遥指杏花村饭店的远景画面,亲情而美丽。《清明》独有的身心冷暖与艺术魅力,轻松打动了既讲求精神找寻又不放弃凡俗欢乐的国人之心。
乐史之记与宋祁之词的释疑
谢文说:“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九十昇州所记‘杏花村在(浦口)县理西,相传为杜牧之沽酒处’……笔者查核中华书局1999年翻印《宋本太平寰宇记》和中华书局2007年王文楚点校本《太平寰宇记》,亦一无所获……可见,罗文以乐史《太平寰宇记》来推定清朝初年已将《清明》归于杜牧,无法令人信服。”关于《太平寰宇记》的版本差别,《追踪论证》已有较为详细的考辨,不赘。“杏花村……相传为杜牧之沽酒处。”正文见王文楚点校本第四册第1780页,著述记见同册1802页。谢院长“一无所获”,是否浏览太快?
谢文又疑:“若《锦缠道》为宋祁所作,情理上也讲不通,由于宋祁于1061年逝世,田槩熙宁十年(1073年)四月编定《樊川别集》,假如宋祁见过《清明》,而于《锦缠道》下阕化用为:‘问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哪里人家有。”’同样博闻强识且编有《京兆金石录》的田槩尚且不知?”此疑未说田槩和宋祁的公私关系达到了哪些状态。只有具备一个前提:田槩对《新唐书》主笔宋祁有关杜牧的全部资料了如指掌,更对宋祁的全部创作一一过目,“田槩尚且不知”方能符合逻辑。宋祁(见上图)括李商隐《无题》基于巧遇佳丽的趣味欣赏与情境须要,(见上图)括杜牧《清明》则是基于端午出游的趣味欣赏与情境须要。宋祁涉及端午出游的《锦缠道》“醉醺醺”6句,12字见于杜牧《清明》。东汉时期,刘过《村店(其二)》的“一坞闹红春欲动,酒帘正在杏花西”、马子严《归朝欢·春游》的“听得提壶沽佳酿,人道杏花深处有”、张炎《杏花天》的“不教枝上春痕闹……谩遥指、孤村自好”,以及《风入松》的“却笑牧童遥指,杏花深处人家”,都一再将富含“杏花”“孤村”“深处”“酒”的《锦缠道》,视为关联“红杏吐蕊春色闹”的宋祁词。其实,宋祁(见上图)括杜牧《清明》的《锦缠道》,传奇色调与艺术质量,远远不如他本人(见上图)括李商隐《无题》的《鹧鸪天》。艺术上的整体乏味,应当是《锦缠道》没有出现在“宋人选唐诗”之中的惟一缘由。
根据前述并参阅《追踪论证》,从杜牧的“借问饭店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到韦庄诗的六字三韵,再到宋代五代金陵民间的“杏花村……相传为杜牧之沽酒处”、宋祁的“醉醺醺、尚寻芳酒。问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哪里人家有’”、秦观的“空回望、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销魂”、米芾的“牧童错指是孤村”、谢逸的“杏花村馆酒旗风”、何应龙的“杏花村酒家家好,莫向桥边问牧童”。源于唐代,总算明朝,《清明》诗语的传播踪迹班班可考。关于秦观《满庭芳》词韵的“纷纷、村、魂”袭用杜牧涉及“杏花”的《清明》诗韵,不仅《追踪论证》的证据之外,杜牧另诗五绝《杏园》可作新证:“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秦观《画堂春》则云:“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杜牧身分就包藏在秦观的相关词句之中。
关于《清明》的诗题、作者及文本传播
谢文说:“罗文以为诗题《清明》可能是由首句的前二字‘清明’摘录而成……众所周知,古代作家对诗题制定已有高度自觉,更不用说宋人。”奉答如下:
1.诗题涉及作品原态以及作品在不同渠道传播过程中发生的变异、增殖、耗损、记录、处理等问题,题为《杏花村》的可能性,《追踪认证》已有解释。这儿稍作展论:作为可能纸本传播和口头传播并行的《清明》,可能题为《清明》(《千家诗》),也可能题为《杏花村》(《锦绣七秀谷》),也可能有诗无题(《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也可能同一个编者同时看到或看到两种诗题而选择其中一种。诸如《河岳英灵集》所载李白名诗《将进酒》传到张掖,就被记录在三件手钞本上,两件题为《惜罇空》,一件无题无作者。韦庄弟韦蔼也在《浣花集序》中说韦庄诗歌迭经兵火以后,“唯余口诵者”。谢文所谓“哪有前人根据后人‘将《清明》的诗题改作《杏花村》’之理”,即便不够了解宋词留传的多样形态,只将可能多向度、多载体传播的《清明》,理解为纸质抄本的A传B、B传C的单线定点无文本变异传播。
2.谢院长的下列观点也与文献留传有关:“从诗集文献学的角度来推导入《清明》的作者归属,无疑是最令人信服的正道。”问题是:诗集之外没有元曲留传了吗?“从清朝早期洪迈的《万首唐人律诗》到以后林清之的《唐律诗选》、柯梦得的《唐贤律诗》,均无《清明》的身影。”再请问:后二书是诗集,能涵盖所有宋词吗?明朝初洪迈之书未收,能证明早于洪迈的韦庄、乐史、宋祁、秦观、米芾、谢逸、何应龙、王铚对《清明》借鉴与化用的,事实一概不存在吗?从逻辑上说,选不选某诗是价值判定,某诗存在不存在、由谁创作是事实判定。宋人《唐宋千家联珠诗格》与《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均载“《清明》”作者为“杜牧之”、《锦绣七秀谷》载此诗“出《唐诗》”、《古今合璧事类备要》载“《清明》”出“《古选诗》”、南唐乐史说金陵杏花村相传是“杜牧之沽酒处”、晚唐五代韦庄有诗完全步武《清明》的六字三韵及其出现顺序,以上皆为事实。假如说《清明》是元曲,期盼论者开列举属于事实判定的证据清单,以飨读者。
3.拙文《杜牧〈清明〉》说:“诗题《清明》可能是由首句的前二字‘清明’摘录而成……例如李商隐的一些诗篇包括非常知名的《锦瑟》就是这样命名的。”李商隐是这样,杜牧也不例外:杜牧临江仙《兰溪》的首句是“兰溪春尽碧泱泱”、《青冢》的首句是“青冢前头陇水流”、《屏风绝句》的首句是“屏风周昉画细腰”。可见小李杜制题时即使没有“高度自觉”,但上举作品“由首句的前二字节选而成”确是事实而非反事实。
杜牧《清明》的时代特点与私人特点
三篇拙文的整体逻辑思路是这样呼应展开的:既然杜牧是唐代的知名作家,《清明》宋后才被热传为杜牧名诗,这么,《清明》从吉光片羽到全息展示,就必须符合下列条件:1.《清明》具有某一类中晚元曲共有的时代特点。2.《清明》具有杜牧诗独家呈现的私人特点。3.《清明》诗语从唐代至宋代,具有在本集之外不时显现的分身飘泊痕迹。4.杜牧《献诗启》曾说“篇成在纸,多自尽之”,所焚之篇是否富含《清明》,已不可考。参考白居易《与元九书》的“时之所重,仆之所轻”,作者与读者、当时读者与后世读者、后世编者与后世作者,彼此之间的价值判定并不完全相同,差异大都会存在采录不采录、(见上图)括不(见上图)括的选择。5.判断《清明》诗属于杜牧独有,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杜牧诗语(自带杜牧身分)+《清明》诗语共存一诗,缺一不可。
时代特点解决《清明》的“晚宋词”问题,私人特点解决《清明》的“杜牧诗”问题。“清明时节雨纷纷”,作为时间概念的“清明时节”,宋代早已多有出现。《杜牧〈清明〉》指出:“一旦‘清明’指代以端午为中心的一段时间,‘清明时节’的说法都会……成为晋朝五代具有时代特征的一个时间概念。”所以“清明节”和“清明时节”,是两个不完全等同的时间概念。王兆鹏院士等在《〈清明〉作者到底是不是杜牧》(《大众晚报》2021年8月28日第7版)一文中,也觉得《清明》的押韵“完全符合中宋代词人邻韵相押的特性”。又发觉在《樊川选集》中,有11首诗首句押邻韵,“符合杜牧写歌的习惯,完全有可能出自杜牧之手”。我的思索是《清明》以及杜牧11首诗首句押邻韵,只是证明了《清明》具有晚元曲的时代特点,不能证明《清明》具有杜牧诗的私人特点,由于同时代诗作的首句押邻韵现象,并非杜牧独有。
《追踪认证》指出:杜牧五绝《闲题》的“借问春风何处好”、《寄杜子二首》的“若问侍中何处去”,与五绝《清明》的“借问饭店何处有”,显示出独家构思的强力惯性,是杜牧独有的七律第三句的言说形式。综合前述的诸多外证,尤其是《泊秦淮》与《清明》在时空上的连续与对接、杜牧《清明》+杜牧《山行》与韦庄《柳谷道中作却寄》的高度相像,再以此处“杜牧诗语(自带杜牧身分)+《清明》诗语共存一诗”的内证标准来检验,《清明》作者,杜牧之外杜牧写江南春的背景,难觅别人。这么,是否杜牧好友许浑呢?《追踪认证》的相关推论是:“许浑下第返回自家的山间豪宅杏花村,熟悉的公路熟悉的村庄熟悉的乡邻,与《清明》描述‘路上行人’他乡问讯找寻寄宿之所的‘借问饭店何处有’完全不类。”